在飞机落地时，陈安收到了母亲的电话，他一路跑过来，脑袋像是真空，什么都不敢想。
与干爹天人相隔，连最后一面都没赶上，却没有人通知他。好像是一种集体的默契，所有人都以他的前程为重，什么事都该为这件事让位，就好像失去了这次考试，他的人生就会毁了一样。
可是，被毁了人生的，明明是乐乐，是程家啊。
他在那边谈笑风生交友结伴，乐乐却在这里饱受煎熬无枝可依。在她最艰难的时刻，他背身而去，留她一个人在这里面对一切。她连打个预防针都要他陪，这段时间她是怎么过的？
陈安的羽绒服还裹挟着外面的寒气。程乐乐趴在陈安的颈窝处，闭上了眼睛。
这一星期，有很多人拥她入怀。有熟悉的，也有从未谋面的。有抱了不撒手的，也有一抱即松开的。无论怎么拥抱，她总感觉冷。
只有小哥的怀抱是温暖的，让人心安的，是可以栖息的去处。她颤抖着双手围上陈安的腰，轻声地道：“小哥，你怎么才来啊？”
“小哥错了。”陈安略偏过头，想看一下怀里的人的脸，可是她埋得更深了。
程乐乐的声音闷闷地传来：“小哥，干妈让我懂事，叫我不要给你打电话，我觉得她说得对，也照做了，可是我觉得很委屈。”
陈安抚着程乐乐的后背，可怜的少女这两天掉肉过于明显，脊椎凸得像丘陵：“乐乐不用懂事。”
她又接着说：“妈妈让我成熟点儿，说以后你是你，我是我，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可是这样太狠绝了，我做不到。”
陈安说：“那我们就不要变得成熟。”
程乐乐吸了下鼻子：“小哥，我今天想通的事，第二天就想不明白了。第二天终于明白过来了，第三天又开始闹不懂了。小哥，为什么人心那么幽暗复杂。我觉得大家都没错，又都是错的。我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这些事儿堵得我心口疼。小哥，我做不到一夜长大……”
陈安落了泪，抚摸着女孩细密的发丝，说：“乐乐，没有人会一夜长大的。对于人生那些灰色地带，你想不通就别想了。什么都没变，你只要继续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就好。”
程乐乐呜呜地哭出声来。
妈妈还在厅睡觉，她不敢放声哭。但这场大哭她忍了一周，如今开了阀门，哭声低抑却很持久。她要把心里的委屈、彷徨、慌乱、不安都化为实质的眼泪排出身体。
陈安没有挪动，只一下一下地顺着她后背。
最后，程乐乐哭累了，趴在陈安肩上睡着了。
陈安抱她到床上，拿纸巾微微擦了下脸，然后握着她的手在她边上坐了会儿。后来觉得热，想站起来脱去羽绒服，手一动，程乐乐却惊醒了。
她坐了起来，像是把刚才那场恸哭忘记了，问：“我睡了很久吗？”
陈安摇头：“你睡吧，我不走。”
程乐乐掀开被子：“我们去看爸爸。他一定很想你。”
陈安眼眶一热，点了点头。
程乐乐打开房门，见妈妈还在睡觉，又退了回来，道：“防盗门合页生锈了，开门动静太大。我妈难得睡个安稳觉，别吵醒她了。我们跳窗走吧。”
说着，就往窗外走。
陈安拉了她一把，自己先跳了出去，然后在外面接她。
两人又翻过围墙。落地的时候，程乐乐感到脚踝又骤然疼起来。她不敢让小哥知道，怕他现在就要送她去就医，但她想，老爸都快等急了，便忍痛紧跟着陈安去小区门口拦了辆出租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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