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拂晓,临淄城西门刚刚打开,两支人马飞出城外,一支南下,一支北上,分道扬镳而去。孟尝君站在箭楼上,眼看北上车马没进苍苍远山,南下车马隐入茫茫平原,在初秋的风中流下泪来。
张仪心情焦躁,一出临淄吩咐两名掌书带着百名骑士,护卫着方士一行后面缓行,自己弃去轺车,与绯云快马兼程先行西进。次日午后,高耸山头的函谷关箭楼与黑色旌旗遥遥在望。及至关前,关内飞出一骑,白人白马风驰电掣般掠过商旅直插东进官道。绯云眼睛一亮,锐声高喊华姐。白马一声嘶鸣,箭一般从田野中斜插过来。张仪连忙下马迎了上来:“小妹如何出关了?”
嬴华滚鞍下马,一脸汗水泪水,一句话没说抱住了张仪。绯云已在地上铺好一块毛毡,张仪将嬴华抱过来放在毡上坐好,绯云拿过一个水囊又让嬴华喝水。嬴华喝得几口,喘息一阵,“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张仪心中一沉,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默默看着嬴华。哭得一阵,嬴华哽咽道:“王兄去了……”又止不住地哭了起来。绯云劝阻不住,也哽咽着哭了起来。张仪默默坐地,拉过酒囊咕咚咚猛饮了一阵,兀自粗重喘息。良久,三人都平静下来。张仪道:“小妹,说说咸阳事,总是得回去也。”嬴华便断断续续地说了起来。
张仪走后,嬴华立即去见司马错。司马错听了张仪谋划一声长叹:“丞相大错矣!当此之时,何能为虚妄之事离开咸阳?”默然一阵,司马错告诉嬴华:只要他上将军印信与王赐兵符在手,秦国大军不会异动。末了,司马错提醒嬴华:目下秦国之危,不在军营而在宫廷,要她务必盯紧樗里疾,用樗里疾牵制甘茂,方可稳定王城。
嬴华觉得有理,立即找樗里疾会商。樗里疾全然没有了往昔诙谐笑谈,忧心忡忡说:多年以来,丞相奔波连横,上将军忙碌征战,他埋头政事民治,无一股肱大臣辅助秦王料理王室王族与王城事务;而今,甘茂与太子嬴荡居心叵测,要钳制也茫茫然无处着手。当此危局,谁能威慑太子一党?
嬴华百思无计,只好日日隐秘守护章台宫那片庭院。
第十三日午后,太阳西下,苍老干瘦的秦惠王正在茅屋外草地上若有所思地漫步,不时看着太阳叹息一声。这时,竹林边的老内侍长呼一声:“太子入宫——”秦惠王惊讶回头,一身铁甲一领披风的太子嬴荡已经走了过来。秦惠王显然不悦道:“此时不见人,也不议事,不知道吗?”嬴荡一躬高声大气道:“父王,二弟母子有了消息,我特来禀报。”秦惠王惊喜道:“你说稷儿母子?何处消息?快说。”嬴荡道:“我识得一个胡商,从燕国来咸阳,说了二弟诸多事情,还带回了姨娘书简。”秦惠王兴奋得声音都颤抖了:“好好好,快,进去说说。”正在此时,甘茂带着一个掌书匆匆走来:“王有会见,请许掌书录言。”秦惠王挥手道:“下去下去。本王家事,无关邦国,录个甚言?”说罢对嬴荡一招手,父子二人进了茅屋。甘茂却没有走远,依然与那个掌书守候在竹林边上。
隐藏在小土岗松林中的嬴华大是忐忑不安,觉得太子今日来得蹊跷:既是需要一段时间叙说的家事,便当早来,如何堪堪在太阳行将落山之时到来?但无论如何,嬴华也不能公然干预太子晋见,且是在国君清醒时的晋见。眼见太阳缓缓沉到了山后,半天霞光也渐渐退去,秦惠王昏症发作的时刻已经到了,却不见秦惠王从茅屋中出来。
此时,太子从茅屋中冲了出来大喊:“长史!快宣太医!父王昏过去了!”秦惠王久病,太医每在此时已守候在竹林边,听得太子一声喊,甘茂与太医一起冲进了茅屋。片刻之后,茅屋中哭声大起,嬴华骤然昏了过去。
醒来之时,嬴华发现自己竟躺在章台宫茅屋之中,大厅中央是盖着白布的竹榻,自己身边站着眼睛红肿的太子。嬴华惊叫一声要翻身坐起,身子却软得面团一般,顿时木然不知所以。太子嬴荡木然道:“少姑,你一声尖叫,我才知道你在这里,将你救了来。太医给你服了药,说你须得安神定心。”嬴华看看屋中甘茂、掌书、太医、内侍等人道:“你等出去,我有话要问侄子!”嬴荡吩咐甘茂等人退到屋外,回头道:“少姑,有话你问。”嬴华冷冷道:“你父王如何去的?你说。”嬴荡依旧木然道:“天将傍晚,我正要告退,父王让我稍等,说要给我叮嘱一件事情。叮嘱话还没说出口,父王叫了一声跌倒榻下,神志便昏迷了。我出来唤进太医,父王已去了。”嬴华愣怔片刻,冷笑道:“我问你,明知父王发病时刻,何以恰在日暮之时来见?”嬴荡道:“午后接到二弟消息。长史说当及早说给父王,让他高兴。出城过沣水耽搁了半个时辰,晚了些许。”嬴华问:“因何耽搁?”嬴荡道:“渡船坏了,正在修缮。”
此中疑点太多,嬴华一时理不清楚,不再追问。嬴荡却道:“少姑与父王情谊深厚,请教诲侄儿如今该当如何?”嬴华气恨恨道:“有人知道,何须问我?”嬴荡不再说话,只是木木戳在屋中,失魂落魄一般。当晚,嬴华与秦惠王的尸身一起,被秘密运回了咸阳。
次日清晨,太子嬴荡在王宫东殿举行了
六、行与子还兮 我士也骄(1/2),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