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春娥武武势势地想上去和巧红争辩,让郭解放给拦挡住了。在这种场合还是不惹她的好。巧红把自己的男人虎堆叫过来,两个人把挨了打的满脸是血的新生搀扶住,慢慢地回村去了。
新生挨打只是一个插曲,现场批判会没有因为这个插曲而取消,相反因为有了这个插曲批判会开的更激烈。新生让巧红两口子搀扶走后,郭解放就站出来说话了:“广大的贫下中农,社员同志们,都看见了吧,这就是不甘心灭亡的地主阶级,老子还没有灭亡,儿子又跳出来了,可见阶级斗争是不会熄灭的,阶级敌人也是不会自行灭亡的。贫下中农同志们,我们务必要保持革命的警惕,阶级斗争必须要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不然我们贫下中农就要吃二遍苦受二茬罪……”“打倒地主阶级!”“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郭解放的话稍有停顿,许春娥就不失时机地喊插进去几句响亮的口号,两个人就像是台子上演双簧闹剧的小丑配合的挺默契。
批判会一直开到天黑。
批判会一结束,月儿就一反常态,风一样地往村里卷去。往常下工她哪里敢争抢着往前去呀,她总是悄悄静静地落在最后,那怕前面是一个缠过脚的小脚老太婆摇摇晃晃地在细步蹒跚,她也不敢冒然超越过去,怕妨了别人的道,碍了别人的眼,怕招惹下是非。可是现在她顾不得这些了,现在她满心满肺想的都是挨了打的儿子。月儿已经把自己忘掉了,即是站在土埝上被暴风骤雨般地批判斗争了半后晌,她也记不得要夹起尾巴,要老老实实地苟且地活着了。儿子滚在土埝底下被乱人暴打的那一刻起,月儿的心就不在自己身上了,月儿的心就破碎的像是一件打烂的瓷器。她离儿子只有一步远,眼睁睁地看着儿子在遭受乱人毒打,却丝毫没有办法。面对那样没有人性的残暴,那个母亲不心碎?儿子小时候,她一心盼着儿子快些长大,盼着儿子顶天立地地站起来,改变家庭的不幸。想不到儿子长大了却背负上更沉重的包袱。天啊,啥时候才是个头呀?难道一代人的罪孽非要几代人偿还吗?月儿疯了似地,不顾一切地从河渠上往回跑,她不知道儿子现在是个啥样,让那些人打出毛病了没有。
耀先低垂着头掉掉落落地走在最后,他的思想和神经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什么是痛苦,什么是羞辱了,他已经被折磨成行尸走肉的活死人了。在苦水里浸泡了这么多年,就是一块顽石也该让泡化了,何况他不是一块顽硬的石头。他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性格怯懦体质瘦弱的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难,他早就成了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啥也不敢想,啥也不敢说,啥也不敢干,只是唯唯诺诺逆来顺受地苟且着。刚才眼看着儿子就在脚下挨打,月儿还敢哭敢叫,可他连哭叫的勇气都没有,可怜的人呀。
月儿跌跌撞撞地跑回崖口,看到躺在偏窑炕上的被乱人打的鼻青脸肿的新生,一下就扑上去把儿子紧紧地搂抱住。
滚跌在土埝底下遭受乱人踢打时新生搂抱着脑袋,没有向那些恶毒的人说出一句讨饶的话,甚至连痛苦的呻吟都没有发出,他咬着牙把痛苦和仇恨一起都咽到肚子里去了。可是现在,在母亲温暖的怀里,竟情不自禁地嚎啕起来,把强咽下去的那些能噎死人的东西全都在母亲怀里倾泄出来。心疼的月儿一边擦抹着儿子脸上的泪痕血迹,一边也跟着儿子哀哀地悲声恸哭起来。
随后上来的耀先没有走进偏窑,去安抚哀哀哭泣的母子,他上来圪蹴在偏窑门口唉声叹气地抽了几袋旱烟,就摸着黑坐到崖口边的杜梨树下去……
广漠的天际黑沉下来,头顶上连一颗眨眼闪烁的星星都没有。眼底下的卧马沟像是鬼魅一样阴暗漆黑。沉重的黑暗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耀先抽出那把破旧的唢呐面对着这深远无边的黑暗,呜呜咽咽地吹奏起悲伤如泣的曲子,面对苦难,面对羞辱,面对不幸,这就是他唯一能做到的。
许春娥又恶作剧地想出一个整治耀先月儿的办法。
许春娥才是一个可怜,可悲,又让人可恨的女人,她换亲嫁给郭二奎。郭二奎是个什么人呀?是个肚子里少一根弦的半瓜子,常天眼里糊着眼屎,流着口水,又脏又丑。家里又是徒穷四壁啥也没有。春娥嫁过来都恶心的不能和这种男人睁着眼睡觉,她闹腾过,在结婚的头天晚上就闹腾过,闹腾的不肯脱衣裳让这样又脏又丑的半瓜子男人把自己糟蹋了。但是她这里一闹,她娘家哥的炕上也就跟着闹腾起来。这就是换亲的结果,新媳妇没有了娘家的后盾支持是绝对闹腾不出所以然的。许春娥只好认命,闭上眼睛让又脏又丑的半瓜子二奎扯脱光衣裳往身上爬。许春娥一时一刻都不愿在郭二奎破烂的窑里停留,别的女人一结婚就留恋着男人不想下炕。许春娥过门三天,就扛起锄把跟着卧马沟的社员下地干起活。中条山上那有这样的风俗,谁家娶回来的新媳妇不是过了十天才扭扭捏捏含羞带臊地下炕呀。山里的女人一辈子就能享这十天福,在这十天里头水有人送饭有人端,就连尿盆都有人给倒。多好呀,饭来张嘴,衣来伸手,云云雨雨的又能享受上男人那么多的务弄。多美的事情呀,和传说中的贵妃娘娘一样的生活。要是过了这十天,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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