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不长,吴根才的七数纸烧完,李丁民就想要见见上马坡的牛三娃。
吴根才每个七数烧纸的时候,李丁民都想着牛三娃会来,但每次都没有来。牛三娃虽然也是吴根才的亲家,但杏花毕竟还没有过门,在礼数上他就不能和郭安屯李丁民一样,他不能七七数数都赶到坟前来烧纸。李丁民等不上牛三娃来,就凑一天晚上一个人踽踽孤行地去了上马坡。
牛三娃没想到李丁民会天黑走十几里山路到上马坡他家来。三娃年轻的时候在卧马沟郭福海家扛过十年长工,他了解李丁民,知道他是一个言语不多不好热闹的人。他摸黑走这么远的山路,肯定不是游门坐夜谝说闲话来了。牛三娃心里一边琢磨着他可能是为啥事来的,一边把李丁民往炕上让。“啊呀呀,丁民伙计,你咋来了,快快,炕上坐。”
牛三娃的家挺条件就是不赖,一走进院门就能看出来,他这院子和吴根才的上房院一样,也是前房后窑。在中条山上前有房后有窑的人家不多。三娃家的炕也和别人家不一样,卧马沟三十几户人家,家家炕上都是一张光溜溜的席片子,只有睡觉的时候才一条一条地在上面铺展褥子。而三娃家的炕上就是不睡觉也漫炕上展着褥子铺着单子,单子还不是家织的粗土布,是从供销社扯买回来的宽面花布单,绵绵软软的让人手摸上去都舒服。
李丁民坐到这绵软舒服的炕上,拘束的都不敢掏他的旱烟袋。平常出来游门坐夜,他嘴里啥时候能少了旱烟袋呀。牛三娃还以为他出来没带旱烟袋,就把自己的旱烟袋递过去,说:“来,先抽一袋烟。”“有,有。”李丁民这才抽取出旱烟袋,两个人对上火,就盘腿坐在炕上拉呱起来。李丁民先开的口,牛三娃还闹不清他来是要干啥,所以不便先说话。李丁民有些悲伤地说:“根才伙计没了,再找不下一个能掏心窝子说话的人,憋的心慌,就想找你好好地谝说谝说。散散心喀。”牛三娃释然地笑笑,说:“根才没了,安屯不是还好好地活着么,他就不能和你说说掏心窝子的话,你们卧马沟的三驾马车四十里马沟三十二村谁不知道,是最贴火的。”“唉,三娃,你不知道。”李丁民没奈何地摇摇头,再剜装一袋旱烟,点上火接着话头说:“三娃,按理我不该说,咱们这几家现在都是正经亲戚,一些话我不该说。其实我和安屯一直不对火,这些年要不是根才伙计在中间调和着,我早不干这个副队长了。根才伙计才仁仁义义厚厚道道的是个好人。他郭安屯尽干些啥事呀,一辈子偷鸡摸狗的,最后还七七八八假借小歪嘴阴阳的两句骗人的鬼话,把根才伙计的好柏木棺材给扣下。三娃,你知道那是一副什么样的棺材?推了十九道生漆,是中条山上最好的棺材。根才伙计半辈子的心思都在这上面,最后竟睡了一口薄茬烂烂桐木棺材。他郭安屯想干啥?司马昭之心谁不知道。”李丁民平素沉寂的话语不多,但悲愤起来也是不得了的。
对那口推了十几道生漆的柏木棺材,牛三娃怎么能不知道呢,那上面的好多道生漆就是他亲手推上去的。土改前在郭福海手上是一件宝,土改后到了吴根才手里同样还是宝。宝就是宝,搁在谁手里都是宝。推了十八九道生漆,埋到土里三百年五百年不朽帮,不烂底。谁不想最后睡到那里面去,但事情不能做绝了。郭安屯就把绝情事做出来了。他假借风水阴阳先生的嘴,是为了自己的将来。吴根才实在是没有生养下亲儿子,吴根才要是有亲生儿子,百分之百就安安稳稳地睡到推了十八九道生漆的柏木棺材里去了。招进门的女婿怎么能和亲儿子比。牛三娃和郭安屯现在也算是正经亲戚,两个人的儿子一担挑,就是城里人说的裢襟。但针对郭安屯做出来的这件事,牛三娃也感到气不顺。“安屯这事办的不美气,你说他以后还真的是自己要用这副棺材?”“那个人啥事都能干出来。”“那他在里面能睡安稳,他咋的去见根才伙计。”
两个人坐在炕上长长短短扯说一阵这话,把肚子里的怨气吐吐,然后李丁民转了话题。“三娃,杏花的事你考虑过没有?”
“咋?”牛三娃马上吃不透李丁民话里的意思,杏花有啥事?杏花现在还不到结婚的年龄,过两三年到了岁数让儿子把她娶过来就是了,四十里马沟三十二村谁不知道卧马沟吴根才的小女儿杏花是他牛三娃没过门的儿媳妇呀。牛三娃睁大眼睛等着李丁民把话说完。
杏花才是李丁民今天来要说的话题。李丁民把旱烟杆含在嘴里长长地吸咂着,他在思忖着该怎样开口,这话是不太好说的,是没有根据的担心,闹不好说出来反到会把自己拴住。吴根才倒了身,李丁民前前后后在上房院里帮忙办事停了十数八天,后来过七数,他也是回回到场。在这期间他就似乎察觉出一些问题:郭安屯的儿子,吴根才招上门的养老女婿,梨花的男人郭解放,常用一种怪怪的眼神往杏花脸上看,有时候背过人还撩撩逗逗的在杏花身上动手动脚。这些别人也许谁都没有察觉到,但却让李丁民眯缝着眼冷冷地看到了。李丁民就想:这还是在根才的丧期里,要是丧期过完,这上房院里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呢。原来有根才在,上房院里和和睦睦的一家人啥事也不会有,现在根才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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