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安屯一颗热辣辣的心,一张热乎乎的脸碰到的却是没鼻子没眼的冷屁股,真扫兴。
这事情过去没有几天,吴根才把上工的钟刚敲响,浑厚的钟声没有把坡道上的社员招下来,却从沟口里招上来一群身穿绿军装,腰里扎着武装带,没有领章帽徵,每人胳膊上都带着红箍子的一群人。不用问,这肯定是红卫兵。前几天吴根才没有到下马河去看热闹,但回来的人早把红卫兵的样子说了几十遍:绿军装,红袖标,武装带。
红卫兵呼呼啦啦地从沟口上来,吴根才就站在皂角树下不敢动,手里拽着钟绳也不知道松开。看着涌上来的红卫兵像看着兵匪一样一时不知所措。他还没有领教过红卫兵的厉害,只是听郭安屯他们说过,这是一群敢往狮子头上站,敢把公社书记,敢把县委书记,敢把地委书记,敢把省委书揪出去批斗的人。小小卧马沟没有什么书记,只有一群老实种地的农民,他们闹到卧马沟要干啥?
红卫兵上来就和电影地道战里的一个镜头有点像,身披黑夹袄的老村长手里拽着钟绳面对一群突然冲撞进来的日本鬼子。但是卧马沟里的吴根才没有电影地道战里的老村长那样的凛然正气,他看着突然围涌上来的红卫兵,浑身不由人地有些颤抖。
红卫兵把吴根才在皂角树下团团围住,站出来的却是一个戴着军帽,扎着小辩,长的清清秀秀的女娃子。这女娃子和杏花还有几分像,女娃子长的清秀好看,说出来的话却不中听。她张口就说:“老汉,你们卧马沟的头儿住在啥地方?”
女娃恶恶地说出来的话不好听,但吴根才觉得女娃和杏花有点像,他就宽厚地笑笑,杏花有时候在家里也发脾气也使点小性子,他就是用这样宽厚乐呵的笑逗她,女儿为啥不能在亲爹老子跟前撒撒娇。吴根才像对自己女儿一样亲和地笑着接了女娃子的话:“我就是卧马沟的队长,叫吴根才,”说着再抬手指一下跟前的上房院“这就是我的家,红卫兵同志请到院子里坐。”红卫兵既然是来找自己的不往院子里让,站在当街说话就显得不礼貌。
吴根才从皂角树下走出来,把红卫兵往上房院里引。红卫兵看着兀立在眼前的高大的砖门楼,不用他引,也会往进涌。他们下来破四旧立四新专门找的就是这种院子。“红卫兵同志,请进。”吴根才站在哨门楼前的青石圪台上把红卫兵往上房院里请。几十个红卫兵一起涌进上房院,把里面的改改和梨花吓一跳,不知道进来这么多人是干啥的。
红卫兵涌进上房院,看见正面五间上房门窗前脸上用红花梨木雕刻出来的精美花纹图案,一张张青春幼稚的脸上就流露出兴奋好斗的光泽。还是刚才那个说话的女娃子,把袄袖往起卷卷,露出两截白藕一样细嫩的胳膊,把手很威风地叉在腰里,尖利不气地叫一声:“同学们,我们是来破四旧的,开始呀。”红卫兵像听到冲锋的号令一样,哇哇叫着就向正面的五间大上房冲去。吴根才还没有反应过来,五间上房的用红花梨木雕刻出来的前脸门窗,就“哐哐哐”地被冲上去的红卫兵打砸个稀巴烂。
“哎呀呀,你们这是干啥?这是干啥呀?”吴根才吼叫着要扑上去阻拦,却被五六个壮实的红卫兵拦挡住。吴根才急的蹦跳起来,一个红卫兵就用手里的红宝书在他的光头脑袋上狠狠地敲打一下,说:“这个老家伙不老实,要当反动派。”吴根才一下就被震慑住了。他那里敢争着去当反动派,当了反动派就要受到无产阶级的专政。吴根才像木桩子一样,杵在当院干眼巴巴地看着红卫兵就把五间大上房的雕花门窗前脸捣了个稀巴烂。
改改和梨花钻在上房里连出都不敢出来。
红卫兵在上房院里猛砸一气,并没有就此收兵,接着就在整个卧马沟翻腾起来。凡是属于封资修的东西,他们统统都要砸烂。只有砸烂一个旧世界,才能建设一个新世界,真不知道他们眼里的新世界是个什么样子。
除了吴根才的上房院,卧马沟剩下的都是土窑。土窑里当然没有砖雕木刻,没有油漆彩绘,甚至连围墙照壁都没有,就是几眼黑洞洞的土窑。不过家家土窑里都供奉着先人的牌位,有的人家还在灶窑里和炕窑里供奉着一尊泥捏的灶王爷土地爷,这就是四旧,就是封资修的东西,就是红卫兵要砸烂的旧世界。卧马沟一时间人喊狗叫鸡飞狗跳,乱的和遭了兵匪一样。红卫兵手里没刀没枪,但是,他们人人手里都有一本红宝书,这就是更强大的战无不胜的思想武器,锐不可挡。
红卫兵所到之处‘封资修’就人仰马翻抱头鼠蹿。红卫兵把卧马沟翻了个底朝天,却没有上崖口。红卫兵不知道高高的崖口上还住着一户地主,要是知道,他们肯定最先冲上去的就是崖口。把地主阶级打翻在地,再踏上一万只脚,叫他们永世不得翻身,这才是红卫兵最首要的任务。神仙也有磕睡打顿的时候,九丈高的崖口让红卫兵误以为那里是一道绝壁,他们没有上去。
耀先月儿藏躲在崖口上看着下面被红卫兵搅的人仰马翻鸡飞狗跳的村子,感到一阵阵的胆战心惊,脊背后面渗出一片又一片的冷汗。天呀,那些戴着红袖箍,扎着武装带的红卫兵在贫下中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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