耀先和月儿这次谁也没有找,他们认命了,如果生来就是受苦受难的,那么就把苦难扛起来吧。一个人扛不住就两个人扛,两个人扛不住就全家人来扛,一代人扛不住,就两代人来扛。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苦再难也要扛过去,总有一天会熬到头的。
吴根才看着钟声响起后从坡道上走下来的新生,心里很不是个滋味,觉得对不住月儿,没有帮她到公社去跑一跑,去争取让新生上中学。这么小的娃子在生产队里能干啥?还没有橛把儿高,真让人心疼。吴根才一时不知道该给第一天上工的新生派个啥活儿,他还是个孩子,可他已经是社员了,没有橛把儿高的小社员。
郭安屯叼着旱烟卷儿,斜倚在粗壮的皂角树上,一脸兴灾乐祸,他要看的就是这样的笑话,谁让你小子的妈不服软不和老子好来,还唾了老子一脸,不然你娃子不是也坐在公社中学明明晃晃的宽畅教室里和别的贫下中农的娃子们一样,也在念书,该。郭安屯在心里诅咒着,他现在怎么看都觉得月儿妖孽古怪的不顺眼,就和西游记里的白骨精一样。
等着上工的社员在皂角树下站成一片,都叽叽喳喳地指点着头一天下来领工的新生,都拿他说事。你说低他说瘦,你说小他说弱。新生本来就腼腆内向,头一天来上工就让这么多人指指点点地围着看,就羞怪的抬不起头,扭着手指看着脚尖真不知道该咋办。
月儿也在等着上工的人群里,她苦巴巴地看着吴根才,期望他能给头一天来上工的新生派一样活,而不是说出一串怪怪话。只要头一天熬过去,慢慢就服下了,干啥都有个头一回。
吴根才领会到月儿眼里殷殷的期盼,他也正在想着要给头天上工的新生派个啥活儿合适。今天的大宗活儿是往下河滩地里担粪,新生还没有担穗儿高,他根本拖不起两筐子粪,担不起粪,那他干啥?别的活儿眼下又没有。
李丁民平常不爱多吭声说话,却是有头脑的人,心眼也好。他知道新生不能上学后心里也是挺难过的。这么小的娃子,听说学习还不赖,却早早地没了上学的机会,回到村里当农民,这一辈子也就是个这了,再不会有多大的出息了。打牛后半截的农民能有啥出息。娃子小,长的瘦,就是让人心疼呀,这么细嫩的苗芽子能干了啥?李丁民用烟锅子在烟包里剜装着旱烟丝朝吴根才走去,他心里生出个想法,想过去和吴根才商量一下。到了跟前低声说:“根才,把小家伙打发到郭老汉跟前去,让他跟上郭老汉到前坡后沟的放羊去。没扎牙的小犊子能干了啥呀?你说?”
吴根才一咧嘴就嘿嘿地笑了,他咋就没想到放羊的郭老汉呢。行,把小家伙打发给郭老汉跟着放羊去,全当是耍哩,在河滩里放上两年羊,等个头窜长起来再回来担粪就有力气了。吴根才把两只大手用力一拍,吼叫着说:“担粪担粪,男女劳力全部担粪。”队长一发话男女社员就哗哗啦啦地散开,回家拿篓子取担准备到马房里去担粪。新生扭过脸也要往坡道上去,却让队长叫往:“哎,小家伙,你过来。”听见队长喊叫小家伙,新生就反应过来这是在叫自己,他扭回脸。队长这样喊叫他小家伙都让新生有些感动,长这么大谁见了他脱口叫出来的都是地主的儿子,队长却不那样叫,这就让新生有些感动。对吴根才新生一向都是很敬重的,因为他是队长,因为他不喊他地主的儿子,因为他是杏花的父亲。他喜欢杏花,他和杏花同学同桌五年,没有吵过嘴没有红过脸,全学校的同学都叫他地主的儿子,唯独就是杏花不那样叫。
“小家伙,你能担挑得动两篓子粪?”新生过来,吴根才在他头上摸一把这样问。“能!”新生梗着细脖子,想把话也说的硬硬的,但他充硬的话里不可避免地带着稚嫩的童音。“算了吧,小心把你嫩芽子折断,你爸你妈就你这么一个细把儿。还是跟上郭老汉到后沟放羊去吧。”
月儿看见吴根才把儿子叫往,她就没有马上离开,她站在不远处的坡道上往这边看,听到吴根才对儿子说出这样一席话,心里暖暖的也虚虚的。暖暖的是因为儿子受到了关照,虚虚的是因为想起过去的事情,要是没有过去的那事,吴根才会这样关照她的儿子吗?月儿不敢也不愿再往深里去想,水磨房里的事情永远是她心里的一块病。月儿站在不远处对儿子说:“给伯伯说句好话呀。”她觉得这时候儿子应该对吴根才说一句感谢的话。
新生嘴拙的说不出好听的奉承话,长这么大他从来没有得到过别人的关照,也就从来没有对谁说过感谢好听的奉承话。新生说不出来感谢话,就弯下腰给队长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吴根才在新生头上再摸一把,说:“小家伙还挺懂礼貌的。”吴根才再抬起脸朝月儿看时,月儿已经上了坡道。
新生开始跟着郭老汉在后沟放起羊,这么大点的娃子只适合放羊。生产队的羊群经过这几年的繁殖,就不再是原来的一小群,而成了一大群。郭老汉一个人也真有些照看不过来,他也需要一个帮手。但他没想到队长们会把老东家的小孙子给他派来当帮手。郭老汉就嗫嗫嚅嚅地有许多话要对这个小帮手说。把羊群哒哒咧咧地赶进后沟,放羊老汉和放羊娃一老
第二十三章(1/11),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