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女人是端午节这一天埋的,疯女人一埋卧马沟就开始搭镰割麦。
没有割麦之前,月儿就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过好多回。月儿没有资格,没有权力在人前人后大声地宣说什么,有啥话,她只能在心里悄悄地对自己说,或是悄悄地对耀先说。耀先近来心情一直不好,她就不想再烦他,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今年的收成不好,还是一个灾年。皂角树上的皂角花和去年一样,还是开的稀稀落落的”
月儿在心里对自己说的话,又应验了。麦子割倒上场后和去年一样碾不出来东西。社员们的心又高高地提悬起来。去年闹了一年饥荒,实在是把人们给闹怕了。民以食为天,能不能吃饱肚子,对老百姓来说就是天一样大的事情。那些站在台子上吹大话,喊口号的干部,你让他也饿上三天三夜,看他还能不能狂妄起来。
真是莫大的讽刺,面朝黄土背朝天,辛辛苦苦干一年的庄稼汉竟然最后要挨饿。不应该呀,许多不应该的事情还就是不断地在现实生活中发生了。农民庄稼汉又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只能眼看着这些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发生,只能哀哀怨怨地嗟叹,只能在哀怨中默默地忍受。
麦子在场上碾出来了,因为不是丰年,因为去年一年人们都是勒紧裤腰带,在饥饿中硬熬过来的,所以对场上新碾出来的麦子就更有了期待。新麦子对人们的诱惑力就更大,社员们眼巴巴在等着新碾出来的麦子上水磨,等着新碾出来的麦子填肚子哩。女人们尻子底下压着毛裢布袋坐在皂角树底下,眼巴巴地等着分麦子。碾场的男人和皂角树底下的女人一样的心情,女人手上没有粮食,做不下饭,他们回去吃啥?男女社员都扬脖子翘脚等着队长一句话。
接替郭满屯当了管保员的李中原把磅秤推出来,守着麦堆也等着队长一句话,只要队长一发话他就开秤分粮。可是三个队长却在官窑里开起紧急会议。紧急会议是在政治队长郭安屯的倡议下召开的,他是从公社开会回来要求召开紧急会议的。别看郭安屯脚上成天踢趿着一双跟不上脚的烂鞋,却是比谁都往公社里跑的勤。
郭安屯这次从公社带回来的会议精神令吴根才和李丁民惊讶的接受不了,他俩惊诧的把眼珠子都快瞪破了。而郭安屯则显得很是气定神安,他拈出一张早就裁好的二指宽的纸条子,要过李丁民手上的旱烟袋,往窄纸条上抖倒些旱烟丝,就卷捏出一根纸烟。这一着是在公社开会的时候学下的,自学会卷旱烟,他手里就再也不提旱烟袋了。当了这么多年村干部,还端着一杆旱烟多没有面子。没有钱抽不起纸烟,卷一根旱烟抽也就顶纸烟了。常到公社开会的那些村干部都是这样卷了旱烟抽的,这是潮流。郭安屯就着李丁民手上的火,把卷捏好的乍一看像是纸烟的旱烟卷儿点着,幽深地吸一口,再吐出一根浓浓的烟柱。这才细细地解说起公社的要求:“在公社开会的时候,韩主任再三再四地特别强调过这事情。”郭安屯张口说出来的韩主任,就是土改和合作化来卧马沟下乡指导工作的那个韩同生。韩同生现在已经是下马河公社的主任。“这也不是韩主任自己的发明创造,他要是有这个能耐,恐怕早就当上县委书记了。这是韩主任从河南参观学习带回来的经验,河南新乡就是这样干的:把社员的口粮集中起来,开集体灶,吃大锅饭。这样好呀,既节省了粮食,也节省了时间,还能腾出大量的劳力。最要紧的是细水长流,人人都能吃上饭。一把手上的指头长短都不齐,过去分一样多的口粮,有的人家就够吃,有的人家就不够吃。不够吃是因为他不会过日子,但不能因为他不会过日子,就让他饿肚子。饿死人就不是社会主义。所以,要取消口粮,把粮食集中起来开集体灶,有计划按比例定时定点开饭,这样就再也不会出现饱饿不均的现象,再也不会出现去年那么大的饥荒。过去家家烧火做饭,就是一种浪费,既浪费粮食浪费柴禾,也浪费人力。开大锅饭,上集体灶就能把粮食柴禾时间和人力都节省下来,不是吗?过去一个人只给一家人做饭,大锅灶一开三五个人就能给全村人做饭,这不是节省下劳动力了吗……集体灶大锅饭的好处多的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毛主席视察河南的时候,还专门到新乡的什么公社吃了一顿集体灶上做出来的大锅饭,还肯定地说:‘这样的大锅饭好’”
毛主席都肯定了,谁还敢说不。又是公社韩同生主任亲自安排下来的,四十里马沟三十二村,村村都必须照办执行,那就照着办吧。
听说不分口粮,要开集体大灶,碾麦场上的人群像是炸开了锅似的乱了。一时间说啥的都有,但都没有吴虎林说的精辟透彻,虎林拿起靠在皂角树上的长鞭杆,“叭”的一声在空中抽响,把别人的声音也就都给抽打断,然后抻展着脖子曲颈向天歌似地说:“新鲜事稀罕事,父子兄弟闹分家,社员群众要合灶,还嫌日月捣不烂……”虎林的话没有说完,立在他旁边的耀先就赶紧走开。他不敢再跟虎林在一起了,跟上他常吃亏。躲开了说牢骚怪话的虎林,却躲不开满场上的风凉话,在这种情况下,耀先是绝对一句话也不能说的,就是好话也不能说。开集体灶吃大锅饭已是社会上的潮流,社员们就是在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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