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往日土改工作队长和农会主席冷不丁地走进窑门,能把月儿的魂吓飞,胆吓破。但是今天,因为提前在水仙嫂那里得了消息,月儿除了有些紧张和局促外,就不再感到格外的恐惧和害怕。她早烧好一锅滚烫的开水,等老周在炕沿上坐下后,月儿就端着一碗腾冒着热气的开水递到老周手上。当吴根才转着脖子寻找那张俊俏耐看的脸蛋时,在他眼前也出现了一只腾冒着热气的粗瓷碗。吴根才透过眼前缭绕的水雾,看着月儿白粉粉俊俏的脸蛋“嘿嘿”干笑两声,这才接了月儿手上的水碗,在接水碗的当间,他还有意或是无意地触摸了一下她钩在碗底上的那根滑溜溜的小指头。月儿脸一红,低垂下头,扭过身站到一边去了。
老周端着粗瓷碗抿喝一口甘甜的开水,看着垂手站在一起,显得很紧张的耀先月儿,就用比较和缓的口气说:“今天我们俩上来,是要告诉你们一件事情。”务实的老周不管和谁说话向来不拐弯抹角,开口就是实打实的真话。他说:“去年后冬土改把你们扫地出门赶到崖口上来,不给出路,不给保障,这是不对的。共产党人襟怀坦白,错就是错,对就是对。错了就要改正过来,区委和村里的农会都商量过了,决定给你们补分两块地,要让你们在生活上有出路。老吴,你把具体是那两块地给他们说说。”
吴根才把手里的粗瓷碗放到眼墙上回转过身,瞅耀先一眼,然后把目光盯在月儿脸上,说起具体事情。“为了你们的事,老周同志回来就连着开会,最后按照“抽多补少,抽肥补瘦”的原则给你们抽补了两块地。一块是南疙瘩上的三亩地,南疙瘩知道吧?就是你们窑顶上的这块地,这块地你们种最合适,近近的收呀种呀的都方便,担肥送粪不用爬沟上岭的,出了窑门就是地,多好。还有一块是下面滩里的水浇地,离水磨房不远,原来你家叫那块地是八亩地,那里有你一亩半地,记下了吧?”
耀先月儿捣蒜似地一个劲地点头,他们当然记下了:南疙瘩上三亩,滩里水磨房边上一亩半。月儿高兴的不怕也不躲吴根才那双火辣辣的盯在脸上的眼睛了,她现在想的是终于有了土地,有了出路,她和耀先再不要起早贪黑吃苦出力地去背柴了。有了土地,他们就能像正常人那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能过有规律的生活了,有了土地他们就能像正常人一样收获庄稼,收获希望……
看着耀先月儿脸上流露出来的矜持的笑容,老周心里也有了一丝宽慰:我们要消灭的是地主阶级,而不是地主本人。地主也是人,是人就有生存的权利,是人就有做人的尊严。这是地委贾书记在后宫整党会上亲自说的。老周还像刚才那样和缓地说:“有了土地,你们就要好好地劳动,就要遵守政府的法令,要服从农会的领导,把自己真正改造成一个自食其力的有益于社会的劳动者。”
耀先月儿不住地朝老周点头,他们真心诚意地感谢老周,他们那能违背了老周的这些意愿和要求。老周和吴根才走了之后,耀先和月儿高兴的抱在一起亲吻起来,亲着亲着月儿清澈的眼里就流涌出一串串泪珠,接着耀先脸上也挂满了泪。但是他们拥抱着却没有分开,他们拥抱着相互吮吸着对方脸上流淌着的泪水,这不是心酸绝望的泪水,这是对美好生活渴望的泪水。这样的泪水流入心田就会萌发出美好的希望。那就让它尽情地流吧!就让他们充满情意地去吮吸吧!
有了土地,生活就有了保障;有了土地,生命就有了依托;有了土地,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在卧马沟生存。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有了喜事,耀先月儿就想到了二叔。是的,在他们走投无路的危难时刻,是二老汉给他们指出一条生路,并且还亲自引领着他们在这条并不坦荡的道路上艰难地向前行走了好长好长,使他们度过了最为艰难的时光。他就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现在他们有了这么大的一件喜事,理应让二叔分享。二叔分担了他们那么多的苦难和忧愁,二叔应该和他们一起分享这份喜悦。
耀先和月儿手拉着手,在南疙瘩上,在河滩水磨房边,看了这两块已经属于他们自己的土地,喜欢的在崖口上的窑里就坐不住了。他们在月上树梢的黄昏里,牵着手跑下崖口,向马桥村的二叔家奔去,在马沟河里他们牵在一起的手都没有松开,就是站在二叔的窑门里他们的手还是牵在一起的。
二老汉把两个脸上笑出花来的年轻人让到窑门里,让到炕上。两个年轻人的喜悦情绪也感染了二老汉,他盘腿坐在炕沿边乐呵呵笑着问:“啥事嘛?看把你们喜欢的,天黑咧还跑过来。”
“二叔,你猜,是好事。”月儿伸手打一下想要把话直说出来的耀先,嘻嘻笑着让二老汉猜想他们碰上什么好事了。
二老汉在摇曳的油灯下,睁着昏花的老眼看着月儿妩媚的脸上绽放出来的欢喜,根本就不动心思去猜去想,只要看着这张美丽的笑脸就足够了。
“二叔,你快猜呀。”月儿见二叔痴痴地只是看着她笑,并不顺着她的话去猜想,就催促起来。
二老汉这回嘿嘿地笑出声来了。“二叔笨,猜不出来。到底是啥事嘛?看把我们月儿高兴的嘴都笑歪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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