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谁知道城关石牢到底有多少层。
这是一座地下石牢。
石牢打自建康城建成的时候就有,深不可测,江湖上的人比狠,都是吐一口唾沫:“老子坐过城关石牢第十层!”
坐的层数越深,罪行越重。
似张翠娥这般坐到第十二层,便已经到了寻常人的极限,因为她被认定杀了内监总管冯时。
百姓们都说城关石牢最深处关着妖魔鬼怪,已经不是人间世界了,下去十二层以下的人,从来就没见出来过。
张翠娥当时一层一层被狱卒押下去,只觉得一层比一层逼仄矮小,到她的牢房,她甚至坐不直,只能像狗一样爬进爬出。
然而过了十二层再往下,忽然又豁然开朗,一层比一层开阔。
张翠娥看到了,那都是大人物,一个顶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那些三公九卿,那些元帅将军,或许从不曾手沾鲜血,却能让天下人熙熙攘攘,贵贱生死操控在股掌之中。
石牢通往各层牢房的,只有一条极狭窄、近乎垂直的阶梯,仅容一人通行。石头缝里置着油灯,没有风都在不停地摇晃,越往底层晃得越厉害,那是阴风。
杨燈带了三名亲卫,随同张翠娥和李柔风来这石牢。他命两人戍守在石牢外,另一名与他一同下去。虽然人少,但张翠娥一路细心观望,发现根本没有任何机会。
杨燈本来就艺高人胆大,这石牢又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难怪他有恃无恐。也更难怪,数百年来,都没人听说过这座石牢有人越狱成功。
走到第十五层的时候,开始隐隐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似风声似水声,又似万马奔腾,张翠娥问:“这是何声音?”
杨燈从石墙中取了支火把,点燃了燎往头顶的石壁,张翠娥这才看见石壁上有两尊石刻神像,头生两角,凶神恶煞,手执桃木剑和苇索,当是把守鬼门的神荼和郁垒。
“阴世的声音?”
随行的狱卒道:“再往下,就不是人间了。”
李柔风扶着潮湿的石壁,微微皱眉。
一行人再往下走,轰鸣声越来越大,到第十七层的时候,杨燈停了下来,命亲兵带张翠娥和李柔风下去。
李柔风拉住张翠娥,向她摇了摇头,在她手心里写“维摩在此”四个字,张翠娥登时明白他的意思,向杨燈道:“杨将军,恐怕你随我下去,会更安全一些。”
杨燈道:“底下便是水牢。”
张翠娥道:“我们已进鬼门,将军倘若独处,便是没水,也恐遭遇不测。有我在身边,将军无论在何处都不用怕的。”
杨燈离张翠娥有五级阶梯远,便觉得阴气蚀骨,往下走了两步,果真感觉又好了些,便又下两步,紧跟在张翠娥身后。
一行人又下一层,灯影幢幢处,已经能看到一片乌漆墨黑的水域,水域不大,周不过数丈。水域之中,影影绰绰有一个人,以粗重铁链悬吊,胸以下都淹没在水中。
张翠娥一双看尽世间皮相的眼睛锐利如刀,便是石牢底层灯光晦暗,凭着那水面之上披星带棱的肩骨,便知晓了此人的身份。
城关石牢当是挖到此处,便遇到了水,于是再也无法往更深处去。站在水边,轰鸣之声仿佛自四面八方传来,好似四面八方都有阴兵结阵奔走,万马呼啸奔腾。
那人衣衫褴褛,发如枯草,头颅垂下,一动不动好似死人,一双挂着铁链的手已经瘦得见骨。
他身边不远处,还有一条悬空的粗大铁链,铁链底下,却是空的。
张翠娥向李柔风瞥去一眼,只见他站在杨燈身后,脸色平淡,并未有什么反应。
所幸他看不见。
她再细看去,那一双瘦骨嶙峋的手,却在重重铁链中紧握成拳,是绝不屈服之态。
张翠娥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
这就是萧焉。
在这个水牢中被关了十个月,从人中龙凤到阶下囚的萧焉,失去了一切,眼睁睁地看着最疼爱的长子死在眼前的澂王萧焉——依然铁骨铮铮。
张翠娥移不开落在那一双手上的目光,心中百味杂陈。
杨燈道:“如何?”
张翠娥细长的双眸冷冽下来,抬起眼道:“可解。”
她道:“李柔风,要化解萧维摩身上的怨气,需要你我二人合力,你可准备好了?”
张翠娥的声音又哑又刺耳,在这四面八方的轰鸣声中却有奇特的穿透力,尤其那“李柔风”三个字,咬得极其清晰。
死寂的水面,死尸一般的囚徒,一片死气沉沉之中,那一双紧握成拳的手忽然一颤。
那双手陡然一颤,是在“李柔风”三个字之后。
张翠娥手中突然捏了把汗,便是不回头,她都能感受到背后杨燈对萧焉犀利的注视。杨燈此人胆大心细,“雷神将军”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她、李柔风和萧焉倘若有什么小动作,绝不可能逃得过他的眼睛。
她下这石牢来,最为担心的
第七章 十八层石牢(1/8),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